回忆秦叔与古玩情缘

立夏前的雨总爱在凌晨三点敲打窗棂，像极了您那年落在老茶馆青砖上的烟灰——明明灭灭，烫穿了二十岁的春雾。我数着紫砂壶底沉淀的茶垢，才惊觉第三十七道金骏眉的琥珀色里，始终游着您教我辨碑帖时，残留在歙砚边的那抹松烟墨香。

巷口的梧桐又抽出第七轮新叶，那些被您用紫竹伞骨接住的黄昏，正在叶脉里流淌成青铜色的河。记得吗？您总说古玩市场赝品青花上的冰裂纹太工整，却允许我在您珍藏的万历县志扉页，用钢笔临摹整个雨季的潮痕。此刻我抚摸牛皮纸页的毛边，终于读懂您为何总在霜降夜擦拭那盏走马灯——旋转的剪影里，分明藏着我们不敢惊动的、比永乐年间更古早的月光。

西厢房的博古架落了灰，您常摩挲的那尊影青瓷倒扣着，釉面映出我偷偷系在黄杨木镇纸上的红丝绳。昨夜替您整理《金石索》手稿时，突然从卷十六滑落的银杏书签，叶脉上竟用簪花小楷写着甲子年的立秋时分。原来那年您教我拓碑时，故意漏拓了莲花座底那行“愿同观沧海”的魏碑——这迟了四十三年的钤印，可否用我鬓角初雪般的白发作印泥？

茶凉了，您留在砚台边的半阕《鹧鸪天》还差个对仗。后院的忍冬藤已攀过东墙，今年新酿的梅子酒，该用您收藏的哪个朝代的陶瓮来封存？烦请托梦告知，这次我定会小心避开您最珍视的建窑兔毫盏，就像十九岁那夜，明明触到了您衣袖下的老茧，却假装只碰碎了满地的蝉蜕。

此致

未敢写年月的

某页泛潮的《营造法式》夹缝中

藏着的半截松烟